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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nstagram藝術詐騙:我跟騙子互飆演技,演出人生最精彩的戲碼

那張照片簡直完美,可能是我拍過最棒的一張了。我當時站在Summit One Vanderbilt觀景台上面,這是曼哈頓那個專為社群媒體愛好者打造的新空中樂園。我竟然捕捉到我十幾歲的兒子查理,擺出他自認最完美的姿勢。夢幻的光線,壯觀的背景,查理看上去簡直就像雜誌封面人物。

我可沒安妮·萊博維茨(美國知名攝影師)那樣的水準,你們知道的。我的攝影技巧嘛,大概介於「熱情業餘愛好者」和「拿著iPhone的普通老爸」之間——肯定更偏向後者。但不知怎地,那一刻,日落時分的光線透過觀景台那些幾何形狀的玻璃板灑落下來,查理又那麼自然地擺出姿勢,所有這些加在一起,就像變魔術一樣。

跟觀景台裡其他人一樣,我馬上就把照片發出去了。沒幾分鐘,按讚數就蜂擁而至。

但我當時哪知道啊,某個特殊的觀者,竟然把我這張簡單的家庭照,變成了一場精心策劃的「表演」的序曲。

大概發照片一個小時後,我手機嗡的一聲,收到一條來自一個叫安吉拉的人的私訊。她的頭像顯示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,照片裡總圍繞著畫布和畫筆,她的作品集看起來也整理得有模有樣,都是些藝術品。

「你的照片簡直太棒了!」她的訊息開頭是這麼寫的。「我是一個藝術家,透過位置標籤找到了你的照片。你有沒有興趣成為一個藝術專案的『靈感繆思』呢?」

作為一名寫作者和內容創作者,我收過不少合作邀約。這個感覺有點不太一樣,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。

查理馬上就興奮起來了。對他那個年紀來說,能成為誰的「繆思」,聽起來就像是被好萊塢星探發掘一樣光鮮。他深信,網紅的職業生涯正向他招手呢。

經過好幾輪的來回溝通,我們達成了協議:她可以用我的照片作為繪畫靈感,作為回報,我會收到她佣金的一部份。這聽起來是個雙贏的局面。

對話就這麼結束了,然後呢,跟我許多在社群媒體上的對話一樣,我很快就把這事兒忘得一乾二淨。

四個月後,我滑Instagram舊訊息的時候,偶然間又翻到了我跟安吉拉的聊天記錄。好奇這個專案進展得如何,我就發訊息問了一下。安吉拉的回覆快得有點可疑,幾乎是秒讀秒回。她解釋說,她的畫已經畫完了,客戶那邊也準備好付款了。一張支票會直接寄給我。

這事兒讓我覺得到底哪裡怪怪的。四個月杳無音訊,結果我一傳訊息,她就說款項已經準備好了?然而,輕鬆賺錢的誘惑啊,總能讓人把那些理性的懷疑拋諸腦後。我當時腦子裡已經開始規劃一條新的副業出路了,專門把我的照片賣給那些需要靈感的藝術家。說不定我真的有安妮·萊博維茨那兩下子呢。

安吉拉接下來的一條訊息,更是把我的期望值拉得更高了:客戶總共會支付三千美元。我能留下五百,剩下的兩千五百美元是安吉拉的材料費和工資。

這數字算得有點怪,但我那創業的興奮勁,已經把我的懷疑完全掩蓋過去了。

安吉拉要我的銀行資訊,說是為了寄支票。我建議她用PayPal,結果她回覆得特別生硬,好像我冒犯了她一樣。她說她的客戶只用銀行支票,PayPal行不通。最後我妥協了,只給了我的名字和電子郵件地址,反正這些網路上也都能查到。安吉拉向我保證,支票會在24小時內入帳。

果然,第二天早上,我收到了一封來自一個叫伊莎貝拉·威爾遜的人的電子郵件,裡面附上一張三千美元的電子支票。盯著那份數位文件,現實逐漸變得清晰。這八成是個騙局。我決定驗證一下我的理論,於是我開始假裝自己是個「科技白癡」:「我完全不知道怎麼存電子支票耶。我得拿著這個去銀行才行。」

她的回覆讓我有點吃驚:「沒關係。你就去銀行,他們會搞定一切的。」這下我有點蒙了。要是支票是假的,她聽到我說要去銀行,肯定會慌張吧?也許我搞錯了?我決定還是把支票存了,看看會發生什麼事。

扮演「科技白癡」,結果比我想像的還容易。我的孩子們肯定會說,我演這個角色可是「方法演技派」,入戲多年了。在我各種拖延、推託的時候,安吉拉的訊息變得越來越急迫。

「你存支票了嗎?」「你能給我發張銀行餘額的截圖嗎?」「你什麼時候要去銀行啊?」

每過一個小時,就會有一連串的新訊息轟炸過來,每一條都催促我提供資金已存入的證據。但奇怪的是,她一直沒直接叫我把錢轉給她。我繼續我的表演,扮演著那個對科技不靈光的業餘攝影師。她要截圖,我說我不知道怎麼截。她要我的電話號碼,我說我連自己的號碼都記不住。

與此同時,我銀行帳戶裡那三千美元一直顯示「處理中」,所以我繼續拖延著。

到了第二天,安吉拉的耐心徹底用完了。「資金入帳了嗎?我需要你立刻把我的兩千五百美元轉給我!」好吧,她用的是全大寫字母、各種拼字錯誤和驚嘆號,不過我就不一一「列出」,荼毒各位的眼睛了。

終於,這個騙局的詐騙手法,總算水落石出了。她指望著我一看到錢入帳,就馬上把錢轉給她,趕在銀行發現這是張假支票之前。

然後,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:銀行竟然把支票兌現了!我帳戶裡真的多了三千美元。我當時特別驚訝,這肯定不是真的吧。與其繼續瞎猜,我做了我一開始就應該做的事:我上網搜尋了「Instagram藝術詐騙」。

原來如此,各種網站上都有記載。手法總是如出一轍:聯繫業餘攝影師,聲稱被他們的作品啟發,寄出假支票,要求立即付款,然後在支票跳票後就人間蒸發。但我沒把錢轉出去,支票又莫名其妙地兌現了,而我正好被困在機場,有好幾個小時的空閒時間,復仇的慾望也越來越強烈。

我腦袋裡燈泡突然亮了:既然安吉拉想用她那套「精心策劃的表演」來浪費我的時間,那我就回贈她一場「大師級課程」好了。

我給安吉拉發訊息,帶著按捺不住的興奮:「好消息!支票不僅兌現了,我還給你找到一個天大的機會!」我解釋說,我聯繫了一個有錢的藝術贊助人,他想資助她的事業。這位「金主」會給她提供資金和材料,源源不絕的收入,讓她得到她應得的藝術名聲。

安吉拉的回覆明顯不怎麼熱情。她就只想要她的錢。

但我才剛要開始呢。我開始編造關於她這位潛在「贊助人」的各種天花亂墜的幻想,問她要詳細的物資清單,保證能幫她弄到她需要的一切。然後我又開始規劃她的巡迴行程和展覽日程。機場的無聊,真是激發了我的報復性創意啊。然而,安吉拉就只想要一塊普通的畫布和兩千五百美元。我就追著問具體的細節——多大尺寸的?什麼牌子的顏料?就這樣一來一往,幾個小時就過去了。

最後,我讓她發些她需要的物資照片給我。她的「Google搜尋」技巧明顯不如我,她發來了一張可笑的、極其普通的圖庫照片,看起來像塊白板,標籤上寫著「畫板」。

隨著挫敗感的增加,她的拼字和文法也直線下降。

感覺到安吉拉越來越不耐煩,我決定再多添一把火。我坦白說,在這一來一往的交流中,我對她產生了感情。

「我很寂寞,我覺得你特別有魅力。我們能一起吃個晚飯嗎?」

這直接惹火了她,讓她火冒三丈。也許我玩得有點過頭了,所以我又退了一步,提了個沒什麼殺傷力的要求——發一張安吉拉正在畫畫的照片。她照做了,發來的果然是一看就知道是從Google搜尋出來的圖。

「這張照片讓我有想娶你的衝動。」我回覆道。

安吉拉徹底怒了,威脅說如果我再不立刻匯錢,她就要把我封鎖。但她又沒真的封鎖我,大概是覺得還有可能「挽救」她的騙局吧,所以一直拖著。我告訴她,我正在根據她發給我的照片,給她畫一幅肖像畫,問她我們能不能對半分帳。她給了我五分鐘轉錢。

然後又五分鐘。再五分鐘。

終於,我宣布我已經把她的兩千五百美元匯過去了,而且還額外多給了些錢,為了我們倆的未來。她要我發個截圖當證據,我說要不我給她「畫」一張吧。她要求五分鐘內必須看到照片證據。我問她能不能先給我寄一塊「畫板」和兩千五百美元,這樣我才能把截圖「畫」出來。

這下徹底把她惹毛了。安吉拉馬上就把我封鎖了。

就在同一天,我的銀行把我那三千美元的存款撤銷了。那張支票從頭到尾都是假的,只是做得足夠「精巧」,暫時騙過了系統初次處理的環節。

回頭想想,安吉拉其實無意中教了我很重要的一課。她那份貪婪和急切,讓她在我的「反向演出」面前變得不堪一擊,而同樣的東西,也差點讓我掉進她的圈套。當輕鬆賺錢的機會擺在眼前時,我們都願意暫時放下疑心。

這其中的諷刺意味,我當然懂。當她試圖利用查理的明星夢和我那一點點創業幻想時,我卻把她那一套,反過來用在她自己身上。有時候,對付那些想耍你的人,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讓他們在自己的遊戲裡輸得一敗塗地。

查理是沒當成什麼超級名模,但我們還是會在觀景台拍些很棒的照片。只不過,現在再有哪個「靈感藝術家」發來合作邀約,我們肯定得先好好篩選一下了。